庄齐酒量浅,也没喝多高的度数,人还清醒着,但面上红云滚滚,满脸娇憨的醉态。
她穿好鞋,站在唐纳言面前,怯生生地抬起眼皮看他,乌黑的瞳孔里,一股恣肆的天真明亮。她细声:“哥,我好了。”
不管做错了什么,先示弱总能收到效果。按庄齐的歪理,她都在心里罚自己了,哥哥就不能再罚了。
唐纳言脸色虽然没好多少,但比捡鞋的时候还是缓和了些。
刚踏足时,他想不到这是一屋十九岁的孩子能闹出来的阵仗。个个喝得醉眼迷蒙,拎回家爸妈都要认半天,勾肩搭背的,没点样子。
他们小上十岁的时候也没这么胡来过。
而他自诩精心教养过的妹妹,也不见好到哪儿去。进来时,庄齐眸光潋滟,不胜酒力地歪在椅背上,身上披肩都乱了。
在来的路上,沈宗良夸他家且惠怎么都不会乱来时,唐纳言庆幸自己没跟着搭腔,他就知道庄齐会给他来个意想不到。
这不是吗?喝酒喝得连鞋都不在脚上了。
唐纳言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:“跟我回家。”“哦。”庄齐眼睫微动,轻轻应了声。
看这个样子,回去了也免不了一场骂。
叶静宜有点担心,想上前为庄齐开脱两句,但因为案底太多,她也一起怕上了唐纳言,嘴巴张了又张,还是只打了句招呼:“纳言哥。”
唐纳言转过头看她,唇边浮起一点笑意:"静宜长这么高了。"“没……没庄齐高。”叶静宜胡言乱语道。
唐纳言和颜悦色地嘱咐了一句:“太晚了,早点回去吧。”
"哎,好的,好的,马上就回了。"
哥哥先走了一步,庄齐跟在他后面,小声朝静宜:"走了,拜拜。"静宜用口型说了两个字——“保重。”
跨出朱漆门槛,快要下三格石阶时,唐纳言停住了。庄齐没注意,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背上。
她也没敢叫痛,悄悄揉了揉头,哥哥的背真硬。
唐纳言侧过身子,沉声问她:“还能下得了台阶吗?”
庄齐点头,牵住哥哥的衣袖,踮脚贴附到他耳边,小声说:“不能也要自己下啊,让她们看见我要人扶的话,下次肯定要取笑我的,知道吧哥哥?”
她凑过来时,唐纳言闻到了她的呼吸,很轻,很热,伴随一道幽微的香气。
身上起了一阵颤栗,他站在浓重的夜色里,短暂地闭了闭眼。
再睁开,他才冷静地吩咐:“看着点儿,不要真摔了。”
庄齐点头:“嗯。”
后面一段路,唐纳言都配合着她的步子,慢慢走着。
月色下,庄齐拉着他一段袖口,两根手指攥牢了这点倚靠,走得小心翼翼。
他们路过深夜的湖边,藻荇交横的水面上,映出一前一后两个身影,时而分开,时而交叠在一起,像同一个人。酒后胆壮,庄齐忽然很想抱一下哥哥。她悄悄地伸出手,看见影子在背后代替自己抱住了,吃吃地笑。
到了车边,唐纳言回过头,问她笑什么。庄齐抿紧唇,轻轻摇了下脑袋:“没有。”
唐纳言深看了她一眼:"上车吧。"
“嗯。”
车开出一段距离,唐纳言转头,看见一张娇媚小脸被路灯短暂映亮后,又暗淡下去。他有些烦躁的,伸手拧松了脖间的领带,开口道:“口笔译都考完了?”
酒劲上来了,庄齐拿头抵着车窗,一路都在打瞌睡。听见哥哥发了话,也没注意说的是什么,她懵懂地睁开眼:……嗯,就到家了?”
前面辛伯都笑了:“还没呢。齐齐,你再睡会儿。”
庄齐不敢再睡,她的眼睛望向她哥,尽可能地坐直了。
昏暗光线里,唐纳言搭膝坐着,只看得见他鼻梁高挺,下颌利落,至于是什么表情,庄齐探不出个究竟,但估计不怎么好。
她放软了音调,带着一点讨好说:“哥,要不你再问一遍?”
唐纳言哽了一下,也懒得重复刚才的废话了,反正得到的也只有搪塞。他把手边的西服递给庄齐:“我说路还长,你要睡就披着点衣服,别着凉了。”
在已经做错事的先决条件下,庄齐不敢再拒绝任何要求。
她双手接过来,很乖地穿在了身上,酒精让她的脑子短了路,被哥哥的外套裏住以后,她闻着那股温柔香气忘了形,又深深地、用力地嗅了一下,把头靠在软垫上,心满意足地睡过去。
静谧的车厢内,目睹这一切发生的唐纳言,忽然感到有些晕眩。
庄齐那一口像真切地嗅在了他身上。
也许妹妹没别的意思,只是闻到了钟意的气味,但他却因此发烫发热,沉闷的胸口被心跳鼓噪着,耳根子悄悄红了。唐纳言别开脸,剥开一粒衬衫扣子时,大力地吞了下喉结。京里的秋天太干了,连夜晚的空气都这么燥热,燥到他不舒服地去摸烟。但这是在车上,家里小妹妹还睡着,怎么好抽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