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城,坊市内的夜市。
街头巷尾,灯火通明,其间簇簇花灯点缀,如繁星落地。
在巷口找了块空地,将木牛流马推平,轮边抵上石块,停稳。
莫婤从木牛腹中取出匹靛蓝素布,是前日试染缸时,染坏的。
素布抖散,染得不均面朝下,挥出,铺到木牛背上。
随后,她又展开一个个精巧的折叠式竹篮,宛若绽放的木莲,在木莲内垫上洗净的棕榈叶。
棕榈叶上堆了各类小料,如雀麦、蜜渍果、核果、红豆、肉桂……每一篮都尖溜溜的,摆满了牛背。
见夜市中,人逐渐多了起来,莫婤敲起锣鼓,叫卖道:
“停一停,瞧一瞧,新鲜的酸奶捞!”
夜市中,大家从未听过这玩意,木牛流马旁渐渐围满了人。
莫婤掀开陶罐盖,里面是乳白的酪浆。
随着莫婤一勺勺舀入竹碗中,这拉丝的酪浆,馋的人流口水。
隋朝时,长安城内的百姓本是爱吃酪浆、奶酪等奶制品。
但因莫婤方才吊起了他们的好奇,此一见,竟仍是常见之物,只是换了个名字,都有些意兴阑珊,欲离开。
莫婤见状,拿出斗碗,一面拌酸奶捞,一面吆喝:
“免费试吃,不好吃,不要钱。”
有便宜不占是傻子,这下子大家都驻足观望。
依着长安城百姓的口味,莫婤做了雀麦蜂蜜口、蜜渍果口、红枣葡萄干口……
每种口味都拌上,用洗净裁成小扇子状的棕榈叶做盘,一扇舀上一勺,分给最里层的众人,尝鲜。
见最前头的人,吃完连叶面都舔净了,后面的人忍不住急了。
“让让,尝了不买就边去!”
“换我们试试,快让让!”
“吃了就换,别占着位置。”
本还在细细回味的内圈人,听罢,囊中羞涩的,红着脸、低头偷偷走了;手中有余钱的,都问起价来。
莫婤忙展开早已备妥的墨宝,将其悬挂于木牛额首的同时,朗声道:
“不加料二十文,不单卖。加雀麦二十一文,加红豆二十二文,余下每多加一勺小料,多加五文。”
酪浆在隋朝尤受皇室贵族、官员及富裕阶层的喜爱。在《隋书·礼仪志》中提到,皇家宴饮场合上,酪浆是必不可少的饮品之一①。
也因此,酪浆并不便宜,在街边铺子,一碗最少也要三四十文。
但莫婤自己买了羊奶发酵,算了有赚头,才敢这般定价。
众人见吃法新鲜,价格公道,纷纷蠢蠢欲动。
这边,莫母还在往外圈发“试吃品”;那边莫婤已开张了。
一青衣书生,要了雀麦蜂蜜口酸奶捞;一半妆美人,点了蜜渍果红豆酸奶捞。
牵着孩童的大娘们,多要核果蜂蜜的;挽着婆母的媳妇们,都挑肉桂红枣的……
见此摊位颇为红火,亦有那抬轿坐车的、坐酒楼吃席的贵人们,遣了奴仆来买的。
最让莫婤笑得合不拢嘴的,是一包着云纹幞头,脚蹬鸟皮靴,腆着大肚的管事,买了全部都加的全家福,付了近百文。
而右骁卫将军府,长孙无忌瞧着四岁妹妹面前,比她脸还大的酸奶捞,不得不板脸相助。
原以为酸得掉牙,没成想竟酸甜可口,醇厚丝滑。
再抬首,便见妹妹嘟起嘴,控诉他速食太过,都抢没了。
一向淡然的长孙无忌,终有破功的迹象,忙哄了她,答应隔日定赔她同样的两碗。
莫氏母女卖到快收摊时,只剩一斗碗酸奶,并一层薄薄的雀麦。
被一应酬后,吃了酒的官人,都包圆了。
官人原只为醒酒,未曾想荒年才吃的雀麦,混着酪浆,竟这般美味。
三两口就吃干舔净,还问莫家母女何时再来卖。
莫婤算了算日头,定在了三日后。
见有了回头客,莫母还送了他一碗醒酒汤,去酒气。
回屋,母女俩点了点,刨去成本,竟赚了半吊钱。
莫婤揣着铜钿,喜滋滋地睡了,梦中都是春暖花开、舒适惬意的小院。
翌日一早,莫婤正在院中洁牙。
二楼的马大娘,推开窗牖问:“昨个夜里,你们母女做何去了,这般晚才回?”
“看花灯,元宵要到了,该挑灯了。”
莫婤吐了盐水,还瞧了眼院中挂着的,长孙无忌送的兔子灯,方回道。
“哼。”
马婆子怪笑一声,嘭地阖上牖,心中恨恨:还看花灯,她分明见这兔子灯都挂了两三日了。
也不在意,为何马大娘一早便这么大的火气,莫婤正潜心构思如何为产后用品铺子增添新品。
前几日,与高夫人深谈宣传策略时,坐于高夫人近侧,不经意瞥见她眼下、鼻翼旁的淡斑,经忆梅证实,确为孕期所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