戚兰走到暖席前,被这一句问得顿了片刻。
大长公主有此一问,方才他们在谈论她来宣室伴驾一事吗?
她伴驾本是因为齐瞻睡得不安稳,要她留下念诵安神,齐瞻如此,是存了为难羞辱之心,不过日子久了,慢慢也平常了。
她的念诵的确能让齐瞻睡得安稳些,齐瞻也逐渐不多为难她,宣室伴驾已经日渐平和,只她每晚坐在桌案前入睡,稍稍有些不舒服。
戚兰坐下后,如实说:“算不上累,只是坐着入睡会身体酸疼。”
大长公主眉头紧皱,声音忍不住提高:“整夜坐着怎么行?长久如此腰腿都要落下伤病的。”
齐瞻瞥了一眼戚兰桌后挺直纤细的腰,瘦瘦一束,要是坐在桌案前撑上一夜,的确,像要折断了去。
他收回目光,眉间戾气弥散,腕心压在桌沿,长指紧紧捏着酒杯,压着戾气慢慢道:“神女一心为朕,朕也动容。”
大长公主听他心思分明没放半分在话上,垂眼盯着酒杯,不知在想什么,十足的没诚意,火气一窜,忍不住道:“何止陛下动容,本宫也心痛,凡是长了一个嘴巴,不聋不哑的人都知道念诵唱歌,怎么就非要神女一个人成夜里伴驾?”
戚兰意外抬眼,大长公主这话说得很不客气,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难听。
齐瞻却没有因为这话有半点反应,敷衍道:“姑母言重了。”
大长公主更恼火:“陛下只顾自己,也不为神女考虑吗?神女是天下人的神女,不是陛下一个人的神女!若是神女身子伤了,那便与黄仙师一样,为上天所不喜,再不能祭祀。”
戚兰听得这话,心头蓦然一震。
是啊,她是国师,是神女,为陛下缓解病痛是职责,可陛下如此待她,并不是要求她履行职责,只是变着法子折辱她。
宣室伴驾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羞辱,即使她认真地想要帮助陛下,也真的逐渐与陛下平和相处,可这件事从根上是错的,只会消耗她。
有了这次,她耐过去了,必定还有下次。
也许,昨夜的夜宴,就是第二次的开始。
方才的路上,她想清楚了一些事。
岑绪风的话怪异,行为怪异,神情也怪异。他种种不自然的表现似乎是因为,大长公主对他有了冷落的迹象。他平时跟着大长公主出入各处宴会,这回却被留在建章宫里。
大长公主住进建章宫,白头鹰的突然袭击,神女入水捞简的传闻,都在将大长公主推向戚兰。
就像齐瞻教翎华公主的驯鹰法子,连着喂棕羽鹰三口,红喙鹰必定不能忍受,与之相斗。
如果岑绪风真的对她有敌意,他们同住建章宫,宫中更有许多她的弟子,日后会发生什么她甚至不敢想象。
齐瞻在磨耗她。
他的折辱从不是警惕,也不是考验,这种折辱没有尽头,只会愈演愈烈,直到她最终落入他满意的结局中。
她曾经的确认为,君王需要什么,她就尽力去协助君王。但若是君王要的就是她毁灭,她再一心为君,盼望着君王能回心转意,那她的努力是否真的有意义?
戚兰抬起头看向上首的齐瞻,发现他也在看她,长眉低压,眸子里像是积攒着层层黑浪,沉沉翻滚。
齐瞻直直注视着戚兰:“神女怎么想的?”
“陛下一个人的神女”,这句话在他舌底无声滚过一遍。很怪异。
戚兰稳了稳神,下定决心一般,只道:“所谓安神,的确并不是只有兰一人会。”
“要念诵得让陛下安稳入睡,只消声音柔和,语速不过快也不过慢,取两本道经,点一盏灯,便听起来与兰念诵一样,可以安神。”
齐瞻盯着她一启一合的唇,额角青筋隐现。
他果然没看错,虚伪。昨夜还笑意盈盈,只要陛下仍然需要我,我便不会推辞。今日就变卦了。
她的意思是,让旁人捧着道经念给他听?昨夜信誓旦旦,绝不会离陛下而去,全然忘记了。或许,本来那样的话就是随口说出来,算不得什么。
她确是这样的人,温和柔情都不过是不能反抗时的虚伪假装,大长公主一为她出言,她便顺着话头,将她曾经的话都推翻,只当没说过。
他笑了一声:“若朕说,朕很需要神女呢。”
齐瞻格外长的眼睫微微抖动,掩住了眼底的冷沉,唇角勉强勾起,眼下因为昨夜没睡好的乌青极为显眼。
戚兰怔愣了一瞬,张了张口,喉头却仿佛堵住。
她昨夜才与他说,陛下若需要,我不会离陛下而去。
但她清楚,以齐瞻的喜怒无常,再与他长久亲近相处,只要他什么时候心情不快,想出些消耗自己的法子,她只能被迫承受。她越是认真待他,他越是利用她的甘愿羞辱她。
若是一直这样下去,她全力奔向的,只会是一个神女坠落的结局。
他所说需要,她如何知道是否真的需要?需要她怎样?若是需要她被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