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暴雨下得仓促,陆咬枝根本来不及捡拾柴火,以致于现在衣衫水滴,却升不起一堆火去烤。
陆咬枝挨着山岩壁坐着,她抬眼看去,可以看到‘嵇照云’的半截身子在雨水之中,那雨水
淋过背部山峦般起伏的肌肉群,脸上才安分了会儿的红晕又腾地烧了起来。
她记得‘嵇照云’从前的身材并未这般好,果然,军营待久了,连身躯也被锤炼得无比精壮强悍。
‘嵇照云’背对着她,在雨水中沉默祭拜嵇照康。
陆咬枝本想劝他进来,洞口也是能瞧见‘嵇照康’的坟墓,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,他们也没有烤衣服的火堆,若是淋发热了,倒是得不偿失。
但不知怎么,‘嵇照云’执意要跪进雨中。
大约是因为愧疚吧,陆咬枝看着他的背影,毕竟‘嵇照康’死后,他三年未归,也就是三年未来扫墓,看望弟弟。
陆咬枝这般想着,心里也有几分惆怅。
她便不去劝‘嵇照云’,自顾脱了罩裙,平铺在岩石上。又脱去外罩的春衫,上身便知剩了件白绫小/衣,柔软地覆盖在奶白色的肌肤上,将浑圆的弧度轻轻兜住。
她双手捋过湿了的长发,半侧着身子用手指梳拢着,一点点将雨水绞出来,手臂白皙丰腴,侧脖至薄肩侧拉出修长的弧度,蝴蝶骨拢在白绫布缎下,浅浅地映出个阴影来。
当嵇照康听到陆咬枝的惊呼,转过头去时,见到的便是当下这一情景。
树枝形的闪电劈过整个黑澄澄的天空,青白的光狰狞地落在女孩的身上,更衬得她纤腰一束,碧玉秀丽,若一支迎风受雨的晚香玉。
嵇照康猛地回头。
雨水清凉地浇在他的身上,都不能阻止他身体的火焰蔓延燃烧。
他几乎是逼迫着自己,在暴雨中睁开眼,看着雨气蒸腾中那块静默矗立的碑墓。狂风吹起的雨雾将四方的墓碑棱角揉平,连那几个字仿佛也变得不真切起来。
陆咬枝在小声叫他:“照云,照云。”
嵇照康的眼眸痛苦地闭了起来,欲念与良心仿佛两头凶猛的野兽,各咬着绳索的一头,在他的心底角力起来。
后来,那头象征着欲念的野兽无端幻化出陆咬枝的背影,只着小衣,身骨玲珑,纤腰袅袅……
他猝然起身,哑声道:“我去看看坟。”
嵇照康走进了雨帘中,暴雨顷刻灭顶,将他那些不/伦的欲念浇灭不少。
嵇照康连回头都不看,只怕回头望一眼,他便再也走不出来了。
陆咬枝手中握着那把青丝,直愣愣地看着‘嵇照云’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帘中,有些束手无措。
她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,才惹得嵇照康连和她待在一个山洞里都不肯,宁可跑出去淋雨。
明明,她叫他,只是想让他帮忙绞个发而已。
山洞条件简陋,陆咬枝没有干净的巾子,她的头发又多又重,以她小小的力气和柔软的腕骨,实在绞不干净,方才试探地叫‘嵇照云’帮忙的。
他以前不是这样的。
从前夏时,陆咬枝喜欢垂着半湿的长发,趴在廊檐下看书,却玉追着给她绞发,她都不情愿。都靠嵇照云,他力气大,绞发干净利索,三两下就给她擦干净了。
每次还不忘告诫她:“不好好擦干净头发,老来小心头疼。”
陆咬枝不明白,从前担心她头疼的人,现在为何连回头望一眼她都不肯。
陆咬枝情绪低落地绞了好会儿发,后来发现实在绞不干,便也生起气来,随它去了。
她卧上岩石,躺在铺起的罩裙上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那岩石上都是粗粝的沙石,隔着柔软的布料,实在硌得她背疼。
陆咬枝又爬起来,卷开罩裙,蹲在岩石面前,鼓起嘴,想把那些沙石吹开。
吹着吹着,她便有些想落泪。
*
嵇照康在嵇照云墓前跪得膝盖发疼,方才一步一步走回了山洞。
陆咬枝已经睡了,侧躺在岩石上,面朝里,像是在赌气,不想睁眼就看到烦人的人。
嵇照康垂下眼眸,自嘲地一笑。
他坐到对面,荒郊野外的,他不能睡,得守着陆咬枝。
但陆咬枝夜里发起了热,嵇照康起初不觉,直到小姑娘在梦里哼哼唧唧的,一会儿唤着‘母亲’,一会儿又叫‘嵇照云’,他方才意识到不对劲。
走到陆咬枝身旁,手背一探,滚烫的温度。
但陆咬枝嘴里却喊着冷。
受了风寒的人发热,哪怕身上滚烫得如着火般,也只会感到冷。
嵇照康不敢触碰陆咬枝,只能唤她:“枝枝?”
陆咬枝听到有人唤自己,朦朦胧胧醒来,先看到那张熟悉的脸,睡前的委屈还没有忘记,哪怕神智不清,也要骂嵇照康:“混蛋嵇照云。”
她眼皮沉得抬不起,还记得骂自己,嵇照康沉默半晌,道:“我混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