视线尽头——那一片靠山的村落,炊烟稀疏。
老黄连忙背起徐凤年,便朝那村落赶去,没有丝毫迟疑,至于到了地方,有没有善心人肯舍他一口粮食吃?
都到了这份上,总得碰一碰运气。
实在不行,他“借”点东西也是可以的嘛,大名鼎鼎的剑九黄,也沦落到了偷鸡摸狗的境地。
老黄也是聪明,事先把小黄马藏到远处,免得到时候村里人打这马的主意。
———
“这位大嫂,我俩不是歹人,能否舍我俩碗水喝?”
篱笆院外,徐凤年和老黄讨好地向主人家拱手。
那妇女正倚在门口,操针线缝着衣服,闻言抬头,露出一张晒得黢黑的头面。
她眼神带点木讷,盯了徐凤年好一会,眼中却忽的冒出精光,露出稀疏的牙床:“那快进来坐吧!”
说着起身朝着西厢房喊道:
“来人哩!”
徐凤年和老黄受宠若惊的被请进屋内。
这农家陈设破落,厨房拉着半截帘子,大锅烧着,翻动着滚滚白烟,有股子腥气。
妇人请两人落座,便去了厨房,不一会儿端着个水碗出来了。
“多谢大嫂!”
徐凤年接过水碗,急不可耐的正要饮下,却被老黄轻轻拉住,被其丢了个眼色过来,徐凤年眼睛一动,却瞧见水面上……飘着几点油儿。
“………?”
但是徐凤年也没有往深里想,实在是他快要渴死了,就算是有什么猫腻,死也要做个淹死鬼,直接一饮而下。
“小哥从哪来啊?”妇女守在一旁问。
“呜呜,打北边过来的。”徐凤年狼吞虎咽的将一碗水喝得跟琼浆玉液似的,一边喝一边答话。
“就你们俩人?”
“是。”
“那感情好哩!”
她笑嘻嘻的道:
“俺家锅里正造着饭,你且坐着,我去给你盛上一碗。”
这时候老黄实在是忍不住,说话了。
“少爷,我估摸着这家的饭菜不合您口味,咱走吧!”
徐凤年不管不顾道:“走?去哪?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户人家,出了这儿就没活路。”
老黄挠挠头,最后不得不附在徐凤年耳边说道:“我的少爷欸,她这饭菜瘦肉剁馅儿,肥肉榨油,骨头添柴,零碎喂狗,你说好吃不好吃?”
(.)
那不挺好的吗?
徐凤年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,即使他有些城府心计,但毕竟见识浅薄,更多的是,徐凤年没有朝着那方面细想。
老黄见状没了办法,上前拽住那妇女的胳膊。
妇女一怔,不由得转头看向——那已然堵在门口的丈夫和儿子。
徐凤年也跟着看了过去。那汉子的四十多岁,小的与徐凤年相仿,也是十八九,都是眉毛稀疏,眼多血丝,正咧着缺牙的嘴冲他傻笑。
徐凤年低头沉默了几秒,好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,书上说:目赤、眉稀,齿疏,筋黑,食人之相也!
老黄眯起眼睛,低声问道:“我俩就是个逃荒的,能给条活路么?”
“那咋行?这年景碰到个活人可不容易嘞,再说了……”
妇女稀疏的齿缝中溢出涎水,嘿嘿嘿的笑个不停:“他这年轻人的肉嚼着,那才叫嫩哩!”
“你这老头干瘦塞牙,得饶把火,多炖一会儿,不过这年景有的吃就不错了,不嫌弃,不嫌弃!”
说话间,已亮出袖口藏着的剪刀。
门口的父子也亮出了柴刀。
一家三口,向着徐凤年和老黄二人缓缓迫近。
“唉……”
徐凤年合上眼皮,没有再说什么,仿佛认命了一般,他是怎么也没想到,堂堂北凉世子徐凤年,最后竟然落得个葬身人腹的下场。
这年景,这种事儿,一点不稀奇。
“少爷闭眼!!!”
老黄一声大吼,不得不出手了。
徐凤年再睁眼时,画面一换,一家三口转眼死了俩,只剩那当家汉子重伤倒在血泊,鹌鹑似的抖个不停。
“老黄,你还有这一手?!!”
老黄这时腼腆一笑:“庄稼把式,庄稼把式,少爷,我早就说过,学武不吃亏,学武不上当……”
“别,你别劝我哈,之前纯麟那小子逼着我站桩已经够难受的了,吃苦受累的,我才不学呢!”
两人这时候又转过头,看向仅剩的汉子。
“别!别杀俺!”
他口吐着黑红色的血沫,胸口都凹下去一大块,有些疯癫的哀求道:
“这地界连年遭灾,官府年年说赈灾,结果年年放空屁,地里又长不出粮食,人都活不下去嘞………”
“官府里的老爷们喝酒吃肉,俺们挖草根,吃树皮,后来树皮都没得吃,就从旱厕里捞蛆。”